文/吳玉岷 大林慈濟醫院社工師
提著大包小包的塑膠袋、身上貼著好幾張痠痛貼布、語速快且有著重重的鄉音,講到激動處時便會聲淚俱下,這些是我對阿枝的第一印象。
我與阿枝的緣分得從一包找不著贈送者的紅包開始說起。依稀記得當天接到護理長來電,她以非常緊張的口吻說著:「有個病人在門診看診後堅持要送醫師一袋食物,醫師不得已收下,規畫分送給同仁們食用,但同仁清點數量時卻發現除食物外還有一包紅包,經回報醫師,決定全數退還給病人,數度嘗試撥打病歷中電話尋找病人,但不是空號就是沒有人接,聯絡不上病人。」
跟護理長結束通話後,我便與阿枝居住地的里長聯繫,透過里長得知阿枝是榮民遺眷,但沒有實際居住在戶籍地址,僅有耳聞她長居中國,每半年才會回來臺灣一次,也不清楚她的聯絡電話⋯⋯第一條線索到此終結。
我循著里長提供的資訊與榮民服務處聯絡,透過輔導員知悉阿枝是一名陸籍配偶,在丈夫過世後成為獨居人口,現租屋獨居在社區,在臺灣沒有其他親屬。我進一步向輔導員說明需與阿枝取得聯繫的原因,然輔導員也相當為難,表示平時就很難找到阿枝,願意幫忙傳訊息及打電話給她,但無法保證一定找得到。
我覺得不能只是被動等待,決定更加積極尋找其他聯絡管道,在輔導員協助下知悉阿枝的租屋地點,我便循線找上里長與阿枝的房東,經過數通電話往來後,最終在房東的協助下與阿枝通上電話,正式開啟了服務的第一步。
我透過電話約阿枝回到醫院,把紅包及食物退還給她,但阿枝仍保有過去舊時代的思想,認為接受醫師治療必須給予相對應的感謝,我向阿枝說明就醫費用依據醫院規定批價繳費即可,不需額外贈禮,如果她還是想要向醫師表達感謝,可以寫下感謝的話語讓醫師知道即可。阿枝聽到後欣然答應,拿起筆寫下滿滿的感謝,同時我也在此過程中首次知道阿枝曾罹癌的事實,在與她談話時也感受到她非常擔憂自己的病況。
終於找到人後,我與阿枝的互動漸趨頻繁,在服務初期經常會聽到阿枝主述自己癌症復發並對此感到非常焦慮,為提供合適阿枝的服務,我向主治醫師了解她的病況,才知道醫師已為其安排多項檢查,也多次說明檢查結果皆無異常,但阿枝仍不願接受此診斷結果,依舊堅信自己癌症復發,還花許多錢購買來路不明的中藥服用。
透過醫師解說使我對阿枝的病況有更進一步的認識,同時也擔憂不肖商人會利用她對於疾病的焦慮來進行詐騙。在此狀況下,單靠醫療端的力量並沒有辦法解決這些潛在風險,必須引入外單位的力量,故除了持續追蹤阿枝就診情形、反覆解說醫囑內容直到她理解外,我也將她所面臨的困境及風險通報予衛政及社政單位,期待整合醫療與社區資源的力量,減少阿枝的焦慮並讓她的生活狀態有所轉變。
長時間接觸後,我觀察到阿枝慢慢有了一些轉變,雖然她依舊會因自己的疾病而感到焦慮,但從最初非理性且固著的想法,轉變到對於症狀治療的擔憂。此外,她也愈來愈能夠接受並配合醫師所建議的治療方式。在社區資源方面,有心理衛生中心的關訪員輔導關懷,社福中心則協助轉介民間基金會,提供經濟協助與關懷服務。
在我們醫療端與社區資源機構共同協作努力之下,阿枝的生活漸趨穩定且能夠定期回診接受治療,雖然偶爾還是會提到癌症復發的事情,但只要以各項檢查結果與穩定接受治療後的轉變等進行回饋,阿枝便能夠從自身改變的事實中獲取力量,提升自我肯定度、減少對於疾病的焦慮,也促使她更積極的配合治療。
現在阿枝回診時都會來找我話家常,與我倆初見面時的狀態相比,改變了不少,我著實為她感到開心。
在陪伴她的過程中,也讓我體會到改變有多麼的不容易,要跳脫習以為常的框架,總會伴隨著不安全感,但在走向改變的道路上並不孤單,有許多單位一起努力,雖然不免會遇到顛簸或退卻的情形,但我認為不論是正向或負向的經驗都有其意義,在這些經驗中所學到的都將成為未來面對挫折時的養分,使我更有能力去處理接踵而來挑戰。